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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洁/凪洁】给你致死量的爱(17-24)完

我流ABO/疑似ALL洁表现有/捏造多无逻辑/不是广义HE/接受程度大者再观看

1-4 5-8 9-12 13-16

有漫画剧透,建议补过所有进度再看

部分事件发生顺序与原作稍微不同


21章开始分为两种结局(21章有点虐请注意)

结局1⇒Chapter21&22

结局2⇒Chapter23&24

两种结局各自有互补的地方,建议一起观看

24章有R,请到凹三补完

全篇共7.6w+





17



///部分含有不过审描述,完整见凹三///



把手机连接到充电器,洁世一按捺着情绪忽视占满萤幕的未接来电和讯息,他横撇一眼,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最后一场电影早已播映结束,留给他们的位置已经哪里都不剩了。他深吸好几口气,按着未接来电回拨,电话几乎是在拨出的后一秒就被接起,话筒另一端理所当然传来凪诚士郎急切的声音,担忧的口吻紧绷到极点,声线像是随时要绷断了,却在认知到他的安危无虞后立刻放下心似的柔软松弛。

「对不起,凪,对不起,我,我好像发烧了,我刚刚才醒来,手机……我不小心切静音了。很抱歉让凪担心。」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违心的谎言,语气恳切,仿佛乞求原谅。即便被背叛者尚且不知真相。

「洁真的没事吗?」

「嗯,我,我没事,我家人带药回来给我吃了,现在……好多了。对不起。」

「洁没事就好了,吓死我了,差点就要冲去琦玉找洁……」

「找我……?」

「开玩笑的,我又没有洁家里的地址。但如果,」凪诚士郎深深吐一口气,「如果我知道洁在哪,我一定会立刻过去找你。」

「对不起……对不起……」

「洁,不要道歉了,你没有错。」

怎么可能没有错。洁世一猛然捂住嘴压抑声音,可凪诚士郎笑了笑,笑得好像很轻松,背景断断续续传来车水马龙疾驶而过的声响。

「啊抱歉,洁,我的手机好像也快没电了,我先回家再打给你?」

「我知道了……」

「洁……」

「……什么?」

「没事,我们待会电话里说吧。」

好。路上小心。洁世一捏紧手机挂了电话,将自己蜷缩在床脚的角落,眼眶滚烫得不停抽搐。凪诚士郎的温柔无疑是酷刑,是一片一片将他剜下肉的凌迟,他是那么深信不疑,忠诚地坚守他们的约定,可他却失信于他。

凪想说什么呢?洁世一迷迷糊糊地想,闭上眼等待电话再次响起。岂知电话比他想得要晚到来,他在药物作用下半睡半醒地接了电话,凪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他分明也疲倦,但却优先他的身体,说多休息吧,我们明天见。

洁世一一时语塞,他平稳着气息说好,事实上心底没半点把握他能到场。第二通电话结束,他仍然未能获晓那欲言又止的缘由,他精疲力尽,思考不了太多,阖上眼皮就昏睡过去。

可要不了多久洁世一便在猛烈的反胃感中清醒过来,他滚下床,发出巨大呕吐声,于是声音引来慰问。洁世一的异状显而易见,父母对此表示过担忧,但全被他三言两语敷衍过去,撒谎说他自己看过医生,大约是吃坏了肚子,静养几天就好。 Beta的父母自然无法嗅取他身上异样的费洛蒙变化,他们大概也未曾想过新闻上报导过的极少数的性别变化会发生在自家儿子身上,他们无条件信任,给予极大宽容,餐食放在门外,权当这是应对青春期少年的体贴表现。

这份体贴令洁世一难以忍受,药物带来的强烈副作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奋力压低声音,支在洗脸台呕吐,好不容易下肚的食物残渣从胃底翻到喉头,酸涩难闻的气味呛鼻。他赶紧溜回房间,四肢冰冷,头疼欲裂,整个头脑都像是沸腾一样滚烫。他囫囵吞下退烧药,一个人在深夜中殷殷期盼热潮退去。

然而事情总不能如他所愿。洁世一再次失约,缺席了早前和大伙说好的关西旅游。他冷颤不止,全身疲软在床不得动弹,他气若游丝地接起电话,蜂乐回和千切豹马接连关心问候,最后电话交棒到凪诚士郎那里,一贯温柔的声音不带任何一点责难失望,要他好好在家休息。

热潮来到第二日变本加厉,床单浸满了汗水,床边散乱着矿泉水空瓶和拆得四分五裂的药盒子。父母忧心在隔着门板询问,他强撑起精神故作精神,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尚且挂着微笑的苍白面孔,反覆告诉他们没事,他不过是有些无力。双亲没有看出他藏在背后不断打颤的双手,只心疼让他再躺躺,至于三餐就替他送到门口,要是缺什么就尽管开口。

洁世一缓缓关上门,嘲讽地想自己有几分演戏的本事,过了大半日,竟也学会同身体的不快和平相处。他依然肢体乏力,但是意识要比昨日清楚,他按时进食补充体力,又吞下了一颗抑制剂,尽管他其实不确定自己需要什么。

昏昏沉沉中手机断断续续震动了几下,洁世一在晦暗中费力地撑开眼,用汗湿的指腹滑开萤幕,点开未读消息。其中无非是景点和美食照片,蜂乐回传了一张大合照说他们刚到饭店,洁世一笑了笑,传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他接着点开下一个未读的讯息栏,没注意到是谁,只看见了几张照片,蠢蠢欲动的一头鹿和一只捏着鹿饼的手、雄伟的楼宇、神社的赛钱箱,他愣了愣,紧接着一通电话无预警响起,是凪诚士郎。

咬了咬牙,洁世一迟疑地接起了电话,「喂……?」他试图让自己的声嗓平稳,可仍然像是死白龟裂的墙满是裂痕。

「洁?你身体还好吗?」

「嗯……好一点了。」

洁世一咽咽口水,再一次说谎。

「我们今天去了奈良公园喂鹿。」

「这样啊,好玩吗?」

「差不多。」

「是吗?凪难得出门吧,开心点玩。」

「好麻烦……」

「玩还有麻烦的喔……」洁世一不免吐槽。

「我们还去了清水寺,好像明天也要去什么叫做金阁寺的地方,冰织跟乌排的行程。」

「啊,难怪拍了赛钱箱的照片……」洁世一笑了笑,「凪有参拜吗?」

「有喔。」凪诚士郎顿了顿,「洁,知道我求什么吗?」

「不知道……」洁世一下意识脱口,「跟玲王一起拿世界第一吧。」

「那个当然也有,但如果,如果我说——」凪诚士郎拖着尾音,空出一段耐人寻味的间隔,「我求的是洁呢?」

「咦?」洁世一一愣,「凪,你说什么——」

「洁累了吧,早点休息。」

听到洁的声音我就开心了。凪诚士郎像是宽心那样吁了口气,笑得无所谓说他不过是开个玩笑。洁世一没有细想,倦意剥夺思考能力,他于是温吞说好,他们随即道了晚安,匆匆挂上电话。

翻过身,洁世一仰躺着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不可思议地肩膀一松,胸腹中沸腾炽人的热意仿佛和夜晚一般平静下来,静谧的空间仅有他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残留在耳际的温热。

可是馥郁的花香覆盖糖果的甜蜜香气,他越是回想,便有人越发鲜明地剖开他。

你是我的。

他说。



18


三天两夜的关西行,凪诚士郎不断发照片,去了哪、经过哪里、吃了好吃的或不好吃的,甚至在车上打发时间游戏通关了都会截图给洁世一,有时像是孩子冒险家一样发现新大陆,有时则如同一只需要嘉奖的摇尾大狗,言下之意是他很乖,忍受着无聊和各种麻烦挨过了,应该夸夸他。

这种奇妙的联想令洁世一多少感到苦难中的一丝欢快,让他暂时忘却了冰霜和火焰仍在体内冲撞,底下的床单始终饱含一种腻人的湿意,紧紧扒着他不放。凪诚士郎依然在入夜就寝前来电,闲聊几句就算是他社交能力的最大值表现,洁世一不感到尴尬,即便是他们有时都隔着话筒沉默无语。

热潮在第三天一早获得明显改善,洁世一踩着虚浮的脚步总算能步出一小段路——尽管是步行到一楼的程度——父母见他状态好转许多,遂取来一封通知函,告知他蓝色监狱计画即将重启。他点头,心不在焉地坐进餐桌椅享用了早餐,意识抽离到两天后的现在,他该怎么面对凪,面对大家,面对凛——那个也许与他结番了的Alpha。

清明的思绪不一定是好事,洁世一进入浴室,哆嗦着手拆开一支全新的验.孕.棒,在等待的时间反覆祈求八百万神明。一条线,仅仅是一条线,天晓得他有多庆幸,上天还没有剥夺他导正错误的权利。他瘫坐在地,抚摸后颈的伤疤,沉郁地闭上眼说服自己还有机会,他有的。

中学的健康教育简短叙述过结番这件事情,绝对的束缚不可抹灭,Omega处在弱势一方,要留要去全凭Alpha乐意。洁世一绝望地在手机上搜寻关键字,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如果有时光倒流的方法,他甚至愿意一试。然而没有,没有办法。他颓然放下手机,连第二性别的再鉴定都没有勇气,他害怕面对结果,但他更害怕失去蓝色监狱的参加资格。

Omega要怎么同一群菁英Alpha竞争,洁世一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看见了一处缺角,像是被抠掉了一块拼图,找不到办法补上。一旦败退他便什么也不剩了,徒有这具被Alpha占有的空虚肉.体罢了。

过午的阳光垂落窗畔,握着回到正常值的体温计,洁世一总算松口气。被强行诱发的发.情期能顺利结束,大抵也仰赖他实际获得了Alpha的抚慰,他难堪地攥紧拳头,清理掉连日来吸满汗液的床布巾,连着那日沉在脏衣篮里的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对上头残余的暧昧气味视而不见。

与Alpha分离的Omega易感又无助,洁世一不可控地躁动不安,那座炙热寒冷的沙漠掩埋他,晚香玉的气息紧箍他的命脉,叫他一动也不要动,否则毒牙将会再度降临,而这回他再也逃不了。

蓝色监狱重启的日子就在明天。洁世一拉起运动服拉链,捞起足球出了门,顶着午晚橘霞,沿着河边一直走到公园。他在一难的时候偶尔放学就在那里自主练习,趁着无人之时钻进网球练习场,随意找一面墙用石头画一个靶,对着中心踢上百千回。

性别转换最明显的特征是体力的增减。洁世一异想天开地暗忖自己说不定还是Beta,他依旧能绕着河边跑上一小时,控球的精准度不减,最显而易见的是他一如既往能够嗅取他人的费洛蒙,而这不是一个被标记的Omega应有的表现,他像是自由的Beta穿梭在其中不受影响,他——他不是弱小的Omega,也不是属于谁的Omega。

天际升起紫色边界,夜晚即将到来,洁世一大汗淋漓地瘫坐在河岸边,凉丝丝的晚风吹拂脖颈,他按着手机看蜂乐回拍的Vlog,看马狼照英和凪诚士郎为了浴室清洁问题吵架,不免身临其境地开怀一笑。

对了洁,你知道小凛的消息吗?

蜂乐回接着问。洁世一的笑容生生掐散在风中,光是回忆起那双翡绿的蛇眼便不由打起寒颤。他迟疑着答案,最后答不知道,借口说很久没有见到凛了,给他传的讯息一直是未读。这话不算造假,至少在那日之前都是不争的事实。

是吗?算了,挺像小凛会做的事情。

蜂乐回接着说他们要进餐厅吃饭了,让洁世一回家小心。洁世一感谢蜂乐回结束这个话题,一方面也想敏锐如蜂乐回,他的不过问说不准也是体谅他,糸师凛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就像一种暗号、一种开关,他的情绪轻而易举为他左右。

入夜以后凉了许多,洁世一抖落裤子上的尘土准备回程,他收进口袋兜里的手机又传来震动,连续不断的,他下意识认为来自凪诚士郎,不作他想地按下接听键,却不曾想未读早已转成已读,还没收进通讯录的号码第二次显示在萤幕上方。

「你在哪?」

像沙哑干瘪的留声机,糸师凛的声音带着粗糙质感穿过鼓膜,洁世一猛然一僵,才踩上路面砂土的鞋底愣是胶着在原地。

「喂?听见了吗?」

糸师凛又问一次,这次讯号好了些,明显的怒意穿透话筒,洁世一回过神,唇瓣缓缓蠕动。

「……我在哪,和凛没有关系。」

「你在外头?你不会跟那群白痴去关西了吧?」

「我没有。」洁世一悻悻回道,「还有你别随便骂人好不好……」

「那你——」

「没有事的话,我要挂了,我要赶着回家。」洁世一连忙搪塞。

「等等!」

糸师凛拔声高呼,洁世一准备中断通话的手指停滞在空中,顿了顿又将手机贴回脸侧。

「你要做什么——」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然而糸师凛紧接着问,语气有不同以往的柔软。洁世一张了张嘴,眼睫颤动,手心微微出汗,风吹起黑色额发露出一对揪紧的眉心。

「凛这是,在关心我?」

「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瞬,糸师凛又回到如常冰冷的样子,洁世一自嘲地拉拉嘴角,把心一横。

「我很好。」他说,吸了吸鼻子,「我是Beta,我的身体还能怎么样,不像你——」他遽然停顿,收回恶毒的话语,他要像个普通的Beta不以为然。

「我在琦玉车站。我等你来。」

旋即糸师凛兀自往下说,不给洁世一说不的机会就挂了电话。洁世一怔怔愣在原地,风飕飕地呼啸而过,他抿紧唇,撇头走向回家的归途。他不愿也不能,他不是糸师凛的Omega,不会本能回应服从他的请求或者命令。可是汗水沁入堪堪结痂的伤口带来不见血的痛,他不断加快步伐,呼吸急促,多渴望快一点,哪怕只是一秒,他要囚禁自己,身体或心灵,没有一样能再度出逃。

洁世一回到家里,逃也似地飞奔上二楼的房,他把手机关到静音放到书桌上,按时下楼用晚餐,全程心思悬在半空,味如嚼蜡,吃不到一半草草收拾餐盘。面对父母的关心,他只是一概笑得天真,他不过是身体没好全,不碍事,他如此说服父母,也同时催眠自己,他不在意糸师凛,当然也不必理会糸师凛是不是依旧等候。

然而柔软咽喉又一次暴露在獠牙面前。洁世一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时早过了十一点,他趁着熄灯的当头悄悄溜出家门,奔跑着一边自我厌恶,压根分不清这是生理本能,抑或是他真的拒绝不了糸师凛。

剧烈鼓动的心跳几欲冲出胸膛,洁世一遥望着广场中央孤单的身影,蓦地感知到心脏被掐紧,一个淡漠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惨忍提醒:是你选择了我,从一开始就是。

纤长的眼睫翕动掀起飓风,翡绿的蛇眼随即俘获了彷徨落单的草兔。糸师凛一步步接近,洁世一象征性后退几步当作是他还懂得抗拒,可一旦那冰凉手指触及侧脸的一瞬,那些纠结心事便顷刻瓦解。

「你看起来挺好的。」

「我哪里看起来好了……」

「那为什么不好?」

何必明知故问?

洁世一忿忿抬眼,「还不是都——」

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你造成的。他想如此大吼,将一切怪罪于他人多轻松。可是糸师凛凝望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有一种毅然的觉悟,像是准备好承接他的所有,就等他脱口,他会连同错误一起包容。

于是洁世一住嘴了。那不是糸师凛,不是他认知中的糸师凛。他匆匆挥开糸师凛,忽视侧脸留下的余温,「是为什么,还重要吗?总之我不是Omega,我们——我们也不是番。」

糸师凛对此没有做出回应,一径地直视着洁世一,「你没有报警。」

洁世一猛然一顿,「你也知道你自己犯法吗……」

「严格来说,结番的情形下,满十六岁不算犯法。」

「顺序不对吧。」

「那,你准备报警吗?」糸师凛的视线扫向车站旁的派出所,「我不会逃。」

「……凛是为了这个来见我的吗?」

洁世一怔怔问。问出口的同时自己也困惑,在糸师凛提起之前,他的确没有起过报警的念头,他甚至隐瞒着父母。为了确保蓝色监狱的参加资格,为了把握打倒糸师凛的未来,他献出后颈供Alpha磨牙,到头来连身体也赔进去了,还要捏着无用的自尊,自欺欺人说他不是Omega——至少还不算是。

糸师凛不置可否,几不可察地叹息。

「这个你拿着。」

洁世一愣愣地接过一个牛皮纸袋,从中捞出一件棉质汗衫。他侧了下脑袋,有种说不出的熟稔。

「这是干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意思……?」

洁世一懵懵懂懂地捏着那件汗衫,怔怔看糸师凛朝他伸手,宽大的掌心轻拍他的发顶,风一样轻拂。

「你回去小心。」

糸师凛随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洁世一呆站在广场中央,看那背影隐没在车站入口,热意缓慢爬上耳尖。他抱着那件用意不明的汗衫走在街灯点缀的黑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日氤氲晦暗的空间里,糸师凛面对自己脱下的上衣是什么款式。

拎着纸袋回到房里,这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来路不明的热潮再度倾覆了洁世一的思考,额边淌下涔涔汗水浸湿了枕心。手机震动过几回,不是连续性的,短促的振响。来自凪诚士郎成串的讯息和他说晚安,说期待明天在蓝色监狱见面,期待和他再一次交手。

洁世一犹豫了一下,缓慢回了一句我也是,接着道晚安当结语。汗湿的指腹从手机萤幕滑开,他不经意瞥见书桌上的牛皮纸袋,忽而鬼使神差地下了床,取起那件汗衫将鼻尖凑近。

浮动的思绪和不明的燥热瞬间平息下去,洁世一徒然抱着一件汗衫就那样阖上了眼,陷入盛大的晚香玉漩涡中沉沉睡去。

剪坏了的幻灯片不再循环,仿佛只剩下了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定格在那里。



19


姑且算是一个清爽的早晨。

洁世一换上蓝色监狱配给的运动服,拎起早前收拾好的行李袋,最后踏出房间前回头望了一眼。

「小世,自己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我可以的。」

「感觉好像没什么精神啊?没有睡好吗?」洁伊世用手背贴上洁世一的前额,「好像有点热?要不要量个体温?」

「不用……我,我量过了,我没有发烧。」洁世一摇头,「我很好,妈妈不用担心我。」

「是吗?小世加油喔!有什么事情要立刻通知妈妈喔!」

挥别面待忧色的母亲,洁世一点点头,缓步踏出家门。他一个人搭上地铁,人群中纷杂的气味让他感到轻微晕眩,有种说不上的疲倦感,身子比起昨日要沉重了点,小腹有种似有若无的闷痛感。

刻意深吸一口气,洁世一拿不准现在吸入肺腔里的味道属于体香剂或者费洛蒙,他困惑了。这几日来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后颈被Alpha烙下了结番似的牙印,又初次体验过Omega一般的发.情热潮,这显然超过他的负荷范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依然像以前一样感知他人的费洛蒙,好像还握着自由,可却身体的躁动却只有一人能够抚平。

他好像不完全属于自己,灵魂或者身体,各自被人夺去了一半。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洁世一掏出来看,是凪诚士郎问他到了没有,说他刚到,手机再过一下就要被没收。他快步跃上月台,一边回了句快到了,小跑步蹬出人海,踩上平地路面的一刻像是氧气即将用尽的潜水者,大口喘息。

视野黑了那么一瞬,洁世一摇摇头很快忽视,路人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一转眼被抛在背后。

通勤时间的人潮比想像中拖宕了时间,洁世一于是放弃等候公车,准备一路奔去兼作热身运动。然而后半段他慢下脚步,却不是因为接近目的地,他半蹲低身扶着膝盖稍作喘息,额边冒出大量冷汗。

忽而一抹陌生的浅淡花香窜入鼻腔,洁世一怔怔抬起头看,一堵淡蓝花墙仿佛高耸入云,底下的红砖几乎看不见颜色。他没有多余心思,只想自己误入了这条小径,得赶紧走回正途。

总算抵达的时候显然他是最后一人,入口显示屏上的数字和倒计时在他踏入感应门的瞬间归零。跟着箭头通往集合会场,洁世一先是在拐角遇上了检测的关卡,不由一愣。

没想到初入蓝色监狱时做的性别检测还得再来一次,洁世一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按照工作人员指示伸出手指。机器的针尖迅速刺穿肌理,他的肩膀跳了跳,机器随即吐出检测结果,前后不过五秒,工作人员机械式宣布结果不变,立刻放行。

结果不变。那一刹洁世一几乎双脚一软,他勉强站稳脚,按规定交出了手机和行李,装作稀松平常地走向会场大门。

不同于通道灯火通明的刺眼白光,大门内的会场像是只开一半的灯,亮度骤减,场内熙熙攘攘挤满了征召的选手们,此起彼落的谈话声显得热闹非凡。

Alpha的浓烈费洛蒙几乎占领了偌大的场地空间,洁世一有些头昏眼花,呆站在应声紧闭的大门前,遥望场地中央巨大的白色投影布幕。他知道要不了多久绘心什八就会出现在那里,朝在场的所有人宣布接下来的一步。理所当然地,他会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他还有追求梦想的资格,他没有不同。

「洁!」

熟悉的声音几乎马上捕捉了洁世一,就在他仍一脸茫然的那会。洁世一一顿,勉强从思绪中抽身,回眸的顷刻,他本能向后退一步,反射性捂住了鼻子,阻挡甜腻的气息侵入,拒绝Alpha的费洛蒙接近。

他看定了以后才惊觉,那竟是凪诚士郎。

他拒绝了凪诚士郎。

掌心沁出晶莹汗水,洁世一怔怔地对上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藏不住的惊愕与失望轮流闪烁,最后是无需言喻的愤怒。

「哈啊……?洁,你怎么回事?」

犹如漫天蔽野的糖果巨浪,呼吸仿佛一下子被冲散,找不回来。洁世一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凪诚士郎缓缓走上前,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你为什么,身上都是凛的味道?」

洁世一答不出声,退到了墙边,凪诚士郎一步步逼近,短短数秒间释放出巨量的费洛蒙,场内的吵杂声忽而安静下来。

「呐,洁,告诉我?」

凪诚士郎的声音没有起伏,说着朝洁世一伸长手,蛮横扳过肩膀,一把拉开后领。

世界就这么凝结了一瞬,凪诚士郎仿佛也被冻结了,目睹那处本应洁白的皮肤上,赫然镶嵌一个堪堪结痂且红肿突起的不规则牙印,但凡一眼就能看出那里曾经皮开肉绽,鲜血与唾沫交织,腺体接收占领者的费洛蒙,结合为崭新的、属于Alpha的Omega。

凪诚士郎只是毫无感情地重复一次,揪着后领的手劲不可撼动,「洁,回答我啊?」

压倒性的Alpha气息令洁世一无法动弹,他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任由凪诚士郎冰霜一样的目光几欲冻伤他。

「少乱碰别人的Omega,没教养的野狗。」

不过两秒的工夫洁世一获得解放,他身形一溃,回头一看,曾几何时糸师凛已经来到身边,狠戾地拧住凪诚士郎的手,仿佛被侵犯领地的蛇,嘶嘶吐着信子,露出青白獠牙。

「Omega?」

凪诚士郎皮肉不笑地吊起嘴角,洁世一头一次见到那种神色,才记起他一向收起尖锐爪子,只对自己袒露柔软肚皮。被重复两次的第二性别在人群中掀起波浪,洁世一摇头,嘟囔着说不是,他不是Omega,他用尽全力为自己辩驳,但无人听从,直到凪诚士郎甩开糸师凛,直到糸师凛将他搡到背后。

作为一个Alpha保护他的Omega,那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但这种本能行为实实在在惹火了另一名Alpha。

「为什么是凛啊……凭什么……」

凪诚士郎越过糸师凛凝视着洁世一,即使他看不清。他在那一刻彻底理解了,早在那一天,他败给了天才的运气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把洁世一完完整整输给了糸师凛。他再一次伸出手,这次毫无疑问地被糸师凛挡开,他一肘子甩开,紧接着拽起糸师凛的衣领,下一秒挥到半空的拳头被御影玲王从旁截断。

「玲王……放开……」

「凪!老实点!」

糸师凛趁隙挣脱开来,凪诚士郎咂一声,却无奈御影玲王将他箍得死紧,剑城斩铁随即加入镇压阵容,他的两条胳膊被扣在背后,只能愤恨地怒视着糸师凛而毫无办法。盛怒中的两名Alpha一触即发,剧烈冲突的两种费洛蒙像空中猛然迸裂的香粉炸弹,呛鼻而带有攻击性。蜂乐回赶紧挡在两人中间,错愕地看了看像是失去理智的凪,和同样不能冷静的糸师凛。

「河童头,滚开。」

「不行,你们都冷静一点,还有洁——」

洁世一只是怔然地待在一旁,目光滞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终于有了点反应,瞳孔聚焦了一瞬,依序看过每个人一回,他从很多人的眼中读出了惊愕与怀疑,蜂乐回盯着他的眼神却更有种后悔。他无法思考,他即便设想好了所有结果,可当触及预期中的失望与责难,他依然猝不及防。

猛烈的晕眩感再度来袭,洁世一脚下一颓,勉强攀住了墙边。而他崩塌的一刻,整个场地也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细微的抽气声在静谧的封闭空间里隐隐起伏。

「都他.妈给我滚远一点!」

很难想像那是糸师凛能够发出的音量。个个为香气迷惑的Alpha被震慑在地,包含持续与他互睨的凪诚士郎,竟也软下了挣扎,他扭头靠向墙边,准备再一次伸出手。

顷刻之间,红色风暴撕裂晚香玉漩涡,千切豹马迅步上前举臂阻挡糸师凛,为洁世一挡下了又一次攻击,尽管那人可能是他的Alpha,尽管那也算不上攻击。蜂乐回趁隙从后方抓紧糸师凛,喊来时光青志一起助力,才总算拉住人。

「别来碰洁,臭强jiān魔。」千切豹马冷冷警告。

「你们想死吗?」

糸师凛没有理会千切豹马,阴恻恻地笑了笑,象征性动了动被蜂乐回锁住的肩膀并没有大动作,视线越过千切豹马直视那后头吁吁喘息的洁世一。

「千切——我——」

「别靠过来!」

洁世一站住脚,强行稳住气息欲其解围,却不料千切豹马喝止了他继续接近。

「洁,你还不懂你的处境吗?」千切豹马咬紧牙根说,额边浮起了因使劲而浮现的血管,「你现在的味道多强烈你不知道吗?洁——你,你真的是Omega吗?」

若非千切豹马指名道姓,否则洁世一根本浑然不觉。眼角余光扫过的几张面孔全都挤在一块,无非不是望着自己露出觊觎的神情,他仿佛是误入了虎狼之穴的弱小哺乳动物。

他不是其中的一份子,而是做为猎物存在在这里。洁世一恍惚地望着这一切,忽然感到不切实际。

「可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要疯了……」

千切豹马握紧拳头说,前额覆有一层薄汗,本就仰赖频繁打抑制剂换来的安定,现下看来摇摇欲坠,天晓得他是怎么强忍着同性带来的强烈冒犯感,来到有如香甜糕点一般致.命诱.人的Omega身边。

是谁造就如此境地,谁?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Omega,我是Beta,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罪恶感占据思考,洁世一频频摇头喃喃低语,煞白着脸望向众人,可这些面孔转瞬被数道电子墙区隔开来,以他为中心形成封闭式的半圆。

相似的场景,可这次隔离的对象是他自己——他才是那个危害众人的不确定因子——洁世一往后一瘫,心不在焉地看白色投影布幕显现出绘心什八的脸孔,紧接着会场大门开启,通道上射来惨白色灯光,像盏用来打在逃犯身上的氙气搜索灯。

随着意识远离,洁世一迷迷糊糊好像看见电子墙另一边的人潮涌动,但他选择闭上眼睛。



20

洁世一在一个苍白得吓人的房里醒来,宽敞的空间仅有他身下躺着的病床,床头吊着点滴,淡黄色药水已经几乎见底,透明塑胶软管连接到手背,他盯着那块埋着针头的隆起,一时半会还像是在梦里,过了很久才坐起身。

「终于醒来了吗,洁世一。」

身前的白色巨墙投射出绘心什八的模样,身后依然是那个充满监视器的背景,脸上一贯的淡漠,和那日U20胜出后的神情没有不同。

越过绘心什八看见了相似的空白房间,洁世一找到了几张熟稔的面孔,获晓自己即将面临的大约是判刑。

「我……要被赶出蓝色监狱了吗?」

洁世一说出这话时特别冷静,绘心什八推了推眼镜,视线扫过揪紧被角的颤抖手心,看破虚伪的觉悟。

「这得要看你自己。」绘心什八答道。

洁世一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 「什么?」

「来说点足球以外的事情吧。」

绘心什八站起身,大手一挥,身边浮现又一面电子墙,却和早先用来圈禁洁世一的不同,他手中的光笔洋洋洒洒留下笔画,不一会上头便并排着三个单词:Alpha、Beta、Omega。

「不,我,我不是,我验出来是Beta的——」

洁世一仿佛被触动了开关急忙解释,绘心什八竖起食指比在面前,「先听人把话说完。」

他打了个响指,并排的三个单词下方窜起三个长短不同的长条,中间显而易见要高于另外两个,「这是你最初来到蓝色监狱的数值,然后过了三天和五天的长这样……」他随手一滑变换图表,「你的Beta的部分一直保持在八十左右,另外两项不多不少,都在四五十。」

「这是什么……?数值?」

「第二性别转换,多少听过吧?」

绘心什八似笑非笑地看洁世一一僵。

「你们穿的紧身衣可不是只为了电你们那几下。虽然非常不明显,但那里面藏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细针,定期追踪这些数值的变化——你听不懂是正常的,毕竟直到蓝色监狱以前,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显性和隐性基因什么的,走在时代尖端真不容易啊。」

绘心什八从旁拉过来一个发光的浮块,在上头点了点,身旁的图表便缓缓变化,左右两边的长条拔高了不只一点。

「什么……什么意思……」

「刚刚的是『显性基因』。也就是做为你的主要第二性别,市面上普遍的机器检测出来指向的部份。而现在你看到的是『隐性』,一般来说,九成以上的人隐性基因非常不明显,甚至也有验不出来的例子……但是你,洁世一,你非常特别,你的隐性基因非常突出。」

绘心什八从发光浮块中拖曳出一个图形和原先的图表重叠,「这是目前收集到的数据中总和出来的平均,洁世一,你的隐性基因比大部分人的数值都要高,在你的数值中,Alpha和Omega几乎不分高下。」他啧啧赞叹,好像发现新元素的化学家语带雀跃,「简而言之,洁世一,你能够变成Alpha或Omega,你太令人惊讶了。」

「噢,」他惊呼一声,「不过还有人跟你很像呢,只不过你们俩完全朝两个极端发展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还有人?谁?」

「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庞大的资讯量令洁世一一时难以消化,可绘心什八丝毫不理会这些,径自又打了个响指。

图表中右侧代表Omega的长条瞬间来到逼近Beta的高度。但也仅仅是逼近,还没超越。

洁世一刚感到放心,绘心什八便摇摇头,光笔在画面上指指点点,「别高兴得太早,这不是什么好事。今天——也就是五个小时前,机器检测收集的血液中,你的确还算Beta。不过……」他换成另一张图表拉到一旁对比,「洁世一,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时的你了。」

洁世一抻着脖子,微微睁大了眼。那里显示的最新数值中,无论是显性或者隐性,最右侧的长条已经接近顶点,远远凌驾在其他两项数值之上,而他原先保有的最明显的Beta基因骤降到平均值以下。

「密切的肢体.接触、体.液.交换、性.行.为等等……不用我明说,我相信你明白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绘心什八平铺直叙地念着赤.裸.裸的名词,「你的性别转换几乎是直到刚刚才算完成的……在那之前,如果你和Alpha做ài,未成熟的腺体和生.殖.腔曾经或者差点被Alpha侵入,对那时转换不完全的你来说会是不小的伤害。你这些天身体肯定时好时坏吧?或许没好过?」

洁世一没有回答绘心什八的问题,「……这些东西,打从一开始就有了?」他忍不住怀疑,愤怒扯掉了手上的针管,一个俐落侧身下床,直冲到绘心什八跟前,愤恨而毫无意义地将拳头捶向墙面,「为什么只是看着!?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我,那我——」

「别会错意了,原石。」绘心什八声色失去耐心,犹如一个指挥家抬手叫停,「这里是蓝色监狱不是学校,我不是你的老师,我没有给你教授健康教育的义务,更没有责任导正,或者承担你的选择。」

洁世一蓦地打起寒颤,他能听出绘心什八的潜台词,他不会停止打磨的过程,到尾依旧不会发光的石头就自然汰换,他甚至不会记起弃掉了哪些,适者生存永远是真理。

「那我该怎么办……」洁世一的拳头松开,沿着墙面下滑,他瘫坐在地,「我只能放弃了吗……」

「洁世一,你掀起了改革。」

然而绘心什八答非所问。

「接下来是去是留,全凭你自身意愿。」他挥掉了电子墙上所有图形表格,走到画面正中央直面洁世一,「正如我前面所说,你的性别转换刚刚完成——也就等于,在此之前,你被任何Alpha做下的标记都不完全,你还是拥有选择的自由。」

「请记得,你的自由是有限定条件的……在确定结番以后,你能够像以前踢足球,你的费洛蒙将得到稳定,只需要在Omega的发.情期来临时向你的番寻求帮助。但现在的你办不到,因为你的标记可以说只做了一半,所以你依旧能够散发吸引Alpha的费洛蒙。」他用光笔在电子墙中央划下一道界线,左右两边各自写下了100%和50%,「你可以选择将这个一半,也就是百分之五十变成百分之百——」

洁世一听明白了意思,缓缓掀了掀唇,「是要我,再去被重新标记一次吗?」

绘心什八煞有其事地拍了两下手,「Excellent!你很聪明!」光笔接着指到右侧,「或者你可以保持这样一半一半的状态,吞下一颗又一颗的抑制剂,咬牙撑过副作用,用乱七八糟的身体条件挑战那群菁英Alpha,让你失控的费洛蒙无差别攻击对手或者队友——就像是你在会场做过的那样,记得吧?」

「我,我不是有意——」

「如果当时不是及时将你们隔开,你想一个落单的Omega,在没有完整标记的情况下又勉强接受第二种费洛蒙会是什么情况?新闻没少看吧?」

洁世一无言以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过一遍所有更坏的情况,他发自肺腑感到惧怕。

「选择吧,洁世一。」

绘心什八稍稍拉下眼镜,用镜片后的漆黑眼睛直视洁世一。

洁世一的肩膀颤了颤,手背上愈合不全的针孔渗出血,流到底下冰冷的地砖缝隙,他盯着血液沿着既定的方向流淌,嗫嚅道:「我是不是,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绘心什八微笑。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画面嗖一下消失,绘心什八随手将遥控器丢到身后一个杂乱的塑胶篮,又从网购的纸箱里物色迟到的午餐。明太子美乃滋特盛炒面好呢,还是极浓豚骨霸王拉面好呢,他一个个挑起来看,很是烦恼。

「绘心先生……为什么这样对洁君呢?」

给予选择,其实等同于禁锢思想。始终待在角落的帝襟杏里问,朝监视器中仍然无助倒地的少年投以怜悯目光。

「我是Beta所以完全没能察觉洁君的变化,但是U20的时候绘心先生亲自见过他们不是吗,那时候应该还来得及的……」

「来得及什么?」绘心什八歪着脑袋捞出碗装泡面,心不在焉地答:「小杏里,这罪名可大了,就算我也是Alpha,也不一定能分辨,更何况洁世一是特例。」

「绘心先生,早就知道他们——呃,那个?」

「算是预感中奖吧。」绘心什八乜一眼莫名害臊的帝襟杏里,扫了眼桌上的恰恰被马克杯遮去名字的两纸匹配报告,加粗的黑色字体写着100%,「或者小杏里直接把我当作是坏人吧,也许妳那没必要的良心会好受一点。」

那是必要之恶。绘心什八轻描淡写补述。他从小茶几底下拉出一个简易瓦斯炉,将盛好水的铁壶放上去,喀一声开到大火。

「妳在旁边罚站这么久,只是来问罪的吗?」

「啊,对对对——」帝襟杏里猛地想起什么,从托特包里取出一个A4牛皮信封,「绘心先生……那个阻断剂被勒令收回了,好像是成瘾性不过关,下架了……」

「是吗?」绘心什八漠不关心应道,只专注在热水还有多久烧开的事情上。

「这样好吗?尤其是那个糸师凛……」

「不用担心,毒就算只解一半,也够了。」绘心什八说,抬起腕表估量时间差不多,撕开了泡面碗逐个加入调料,一边喃喃道。

「为了生存、竞争,没有脚的物种会演化出双足或者翅膀,进化出奔跑或飞翔的能力。」

阻断剂也好,糸师凛也罢,甚至是洁世一的去留,皆无疑是对蓝色监狱的一剂致死量的猛药。

「绘心先生的意思是……?」帝襟杏里偏头不解。

「妳很快就会懂了。」

煮沸的鸣笛声响起。

「我可太期待日本足球的未来了。」

绘心什八兴高采烈地将开水倒入泡面碗,起雾的镜片掩去眸色中的灼灼异彩。



结局1-1:50% or 100%


天花板的广播器窸窣发出杂响,一个温婉的女音悠悠传来。

「洁君,你身体还好吗?」

洁世一愣了愣,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帝襟杏里,站起身抹掉手背上的血痕。

「我……很好。」

这次洁世一没有说谎。大抵是点滴里头的药剂发挥作用吧,他现在的确感觉要比来时舒适许多。

帝襟杏里松一大口气,「呼!太好了,虽然洁君还必须待一阵子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得等其他选手都稳定下来才能放洁君回去呢……」

「不,是我的问题,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对了,因为可能要麻烦洁君在这里过夜的关系,行李先帮你放进来了,放在床的另外一边,然后洗漱的话,浴室里面应该都有基本用品,如果还缺什么,可以随时提出来。」

帝襟杏里说着的同时,洁世一听见身后传来类似什么固体缓缓开裂的声音,他回头顺着声音看,原本空无一物的白色墙面出现整齐的缺口,一道门无中生有。他走到床——病床的另一侧,确实找到了抵达时交给工作人员的行李袋,虽然手机不至于好心归还,但已经算是特权中的特权了,就因为他的第二性别在几个小时造成的莫大骚动。

这种特权令人无所适从。洁世一朝广播器的方向躬身行礼,帝襟杏里便支吾着声欲言又止,洁世一自然询问,帝襟杏里犹豫了一会开口。

「这个——这个是我自己擅自判断的,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只是想问问,或许洁君……会不会有想见的人呢?」

「见面?」想见的人? 「可以吗?」

「啊,这,当然了!是不能见面的!至少现在不能!但隔着门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帝襟杏里听上去有些慌张,声音越发地小,「我多管闲事了,抱歉。」她最后打退堂鼓。

「等等!」洁世一仰着脖子,眼中挟着一丝期待,「真的可以吗?我能见别人吗?」

「是隔着门说话而已喔!」帝襟杏里像是安心下来那样说,「洁君,有特别想和谁说话吗?」

深蓝瞳仁迅速蒙上迷茫之色,「这个,我不知道……」洁世一摇头,即使此刻心中的确浮现一张面孔。可他畏怯,因为愧疚而不敢作声,其实他多想再一次找到那个人,一句话也好,他想好好道一次歉,纵然那没有任何意义。

「那,人选由我来决定可以吗?」

「咦?」

「那孩子求了好久……如果洁君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他在外边走廊找你说话,好吗?」

好。洁世一很快点头,坐在床沿如坐针毡地等了很久。这里没有时间显示,他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几点,他唯一获得的资讯是距离骚动过去了五小时,怎么算应该都超过了中午,他却没有一点饥饿感,不清楚是药剂含有营养成分或其他的,他甚至有些难以形容的激动,即便他压根不晓得来人是谁。

他想他其实有个答案,可光是说出那简短的两个音节都让他感到心口灼热。

「洁?你在吗?你听得见吗?」

几下叩门声后接着冷淡的声嗓,那独特的温软腔调挟裹难得一听的迫切,洁世一立时起身奔到门口,隔着那看来厚重的金属门板拔高嗓子。

「凪!?我在!我在这里!我听到你了!」洁世一喊出声的时候抽了抽鼻子,却失望地什么也闻不到,他害怕这封闭性良好的空间会无法传递他的声音。他捶打着门板,试图告诉对方,他在这里,他听得见。

「洁——我也听到了——」凪诚士郎的声音由大逐渐变小,轻轻吐息的声音穿越门板,「好神奇,明明什么味道也闻不到的,声音却很清楚呢。」

「啊……真的,好清楚。」洁世一难为情地松开拳头,「我以为凪会不想和我说话……」

「怎么会。我有很多想问的。」

「我想也是……」

「呐,洁……」

「嗯?」

「洁你——」沉重的吐息声,「洁世一,你是Omega吗?」

这次洁世一不须解读唇形也听清了,半晌,他缓缓答出一声是,就在前不久,他成为了他口中一辈子无缘的Omega。

「果然,我一开始就怀疑洁了。」听不出放松或是收缩的呼吸声。

「嗯,凪问过了。」

「啊——真可惜。」貌似轻松的短促笑声。

「凪不是很多想问的吗?」

「目前,先这样。」

沉默蓦然像目前高耸厚实的金属门板矗立在他们之间。

「那个,凪,已经没事了吗?我听说大家都受到影响了……我很抱歉。」洁世一首先开口。

「我好多了,来之前又补了一针抑制剂。」凪诚士郎顿了顿说,「洁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我当时也表现很粗暴,我才要向洁道歉。」

又是那残酷的温柔。

「不,不对,凪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我,为什么老是这么说……」巨大的负罪感鞭笞洁世一,他的鼻腔不由发酸,「为什么不怪我啊……这时又不问我为什么了吗……说点什么啊……」他瘫在身侧的两手捏紧裤管,心知肚明自己不讲道理,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还可以继续说吗?」

然而凪诚士郎这一反问,反而中断了洁世一涌上眼眶的酸涩,「啊?凪你在说什么啊——」

「我刚打了抑制剂。」

「这个,你刚才说过了。」

「我现在心情很低落。」

「呃,副作用嘛?所以?」

「因为心情很低落,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会非常任性。就算是这样,洁也没关系吗?」

「我感觉凪平时就挺任性的——没关系,你说吧。」

「那我开始了。」

凪诚士郎清清嗓子,深吸口气。

「——洁现在会变成Omega,都是洁自己的问题。」

洁世一眨眨眼,被事实冷不防堵住了话头,唯唯诺诺应声:「这个我当然知道……」

「但追根究柢,是因为我喜欢洁,我也知道洁不会拒绝,所以我一直利用这点靠近洁。洁变成Omega,大概也有我的关系,谁叫我经常对洁做暂时标记。」

「干嘛这样说自己……」

「洁不也一直怪自己吗?」凪诚士郎语带笑意,无可奈何地,「我们是半斤八两。」

「我很讨厌麻烦。」他继续说。

「这个我知道。应该说,大家都知道。」

「等待不用做什么,只要等别人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很轻松。我本来还挺喜欢的?可是学会了去寻找答案,学会了过程中的快乐,我才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等,我开始讨厌等待了。」

「凪……」

「可是我更讨厌被洁讨厌。因为洁才学会主动的我、因为洁才有了前进的理由的我,如果被洁讨厌了该怎么办——我是这么想的。」凪诚士郎笑了笑,笑声中掺了点鼻音,「我要是再更任性一点就好了。」

「凪,不是,我——」

「明明是我先看见的。第一天我就找到了洁——找到洁世一。我不能接受为什么是凛抢走了洁……但也许是抑制剂让我冷静下来吧,我想通了,其实不是凛抢走洁,也不是我输给凛,是洁选择了凛。答案其实早就有了,我还一直逼洁,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凪,不要这么说……!」

「洁,你知道吗?那天你没来,我找不到你,我就去了琦玉。很蠢吧?明明不知道也问不到洁住哪里。」

「那天凪来了吗!?你怎么不告诉我……!?」

凪诚士郎兀自往下说,对于洁世一的问题置若罔闻。

「我像只疯狗一样到处乱跑,跑了好远,也跑去洁的高中,坐计程车去的,我以为那样就有机会找到洁。但想到洁可能会经过车站,我又折回去在那里守了很久,怕手机没电,就在车站租了行动电源一边给洁打电话,结果还是打到差点没电,也差点要把回家的车钱花光了。」

「等,凪,先回答我,」

「洁,你那天是去找了凛吧?」

「我——」洁世一闭了闭眼,选择诚实,「那天凛请我帮忙带抑制剂过去,我去了……」他没有多余解释。以为不占时间所以去的、以为能够按时赴约才去的等等诸如此类赘词都不需要,如果是留给未来的,过去就只有结果。

「洁跟凛的事情……是那时候发生的?」

洁世一的肩膀猛然一跳,「嗯……」

「难怪啊……那后来打给我的时候,洁还在凛那里吗?还是到家了?」

「我……到家了。」

「是吗?我那时刚买好回去的车票,还站在车站出口想着该不该多等一会。」

凪诚士郎状似释然道,将他们之间的擦肩而过说得云淡风轻,他在洁世一看不见的另一侧俯下身,前额轻抵在冰冷金属门板。

「我当时接到电话,我多希望能立刻见到洁,但我忍住了。也幸好我忍住了……不然要是见到洁——我一定会发疯的。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凪诚士郎长吁一口气,细微抽动鼻子的声音有种闭塞感。

「啊……说完这些我肯定要被讨厌了,我变成那种被甩了还穷追不舍的麻烦男了。这不是被马狼说中了吗……」

地板滴滴答答落下晶亮水痕,洁世一垂下脸,捂住嘴无声啜泣,他没有哭的立场,不敢被发现懦弱,就连道歉也只能说得声如蚊蚋,只有压低音量他才能控制声音不那么颤抖。

「对不起,凪,我,真的很对不起……」

「洁,不要道歉。你道歉只会搞得我好像必须要放弃一样。」

洁世一昂首,「什么?」我们之间除了结束,难道还有别的吗?他想接着这么说,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而他们其实也没有开始过。

「绘心跟我说了洁的情况。说洁的标记只有一半。我听到这里还感觉有点希望,但我很快认清现实了,毕竟那时候洁抗拒我接近呢。哈,果然剩下的一半还是凛的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凪还……」

「洁就当这是我的利己主义吧,谁叫我是KUSAO(麻烦男)嘛。」

凪诚士郎用一个幽默到令人心痛的方式贯彻他向来的忠诚。洁世一忍不住想笑,发酸的眼眶和抽搐的嘴角揪作一块,他想他现在的样子肯定难看极了。

洁世一颓下肩膀,向前一靠,前额贴上冰凉的门板,「什么跟什么啊……」他半哭半笑地说。

「嗯——我记得是可以强行盖过标记的,如果Omega本身有强烈愿望的话,好像这事情也不是太难?不过听说很痛苦吧,违背自然法则的惩罚什么的。」

「凪很一本正经地说着很可怕的话呢……」

「如果我赢了洁,那洁就让我做你新的Alpha吧。」

「通常这个不是应该让对方爱上你才能做的事吗?」

洁世一愣愣反问,却听门板另一头悠悠扬扬飘来散漫尾音,不服气又蛮不讲理。

「欸——可是我都赢了,洁还有不爱上我的道理吗?」

「说什么任性话。」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要耍任性,而且,洁不是说我平时就任性了吗?」

「被你打败……」

「喔,我赢了吗?」

「这个不算吧!」

「对了,话说电影票啊,洁赔给我吧!」

「这是当然……多少?」

「不过照原价赔有点亏啊。这样好了,洁顺便也把自己赔给我吧。」

「凪——!」

「开玩笑嘛。」

说到尾他们毫无原因地破涕而笑,谁都不晓得他们隔着一片金属门板,前额贴前额,鼻尖抵鼻尖,在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穿透交会。凪诚士郎接着打了哈欠说时间差不多了,他还要回去观察间作检查,稳定了才能被放出来,本来就在监狱了,现在搞得像是双重坐牢似的,他说。

被关在一起的还有其他Alpha,凪诚士郎的情况已经算得上恢复良好,听说还有人易感期失控,现在还在紧急处置中,洁世一越听越内疚,就听不紧不慢的一句说这下减少了很多敌人,干得好。

「对了,虽然我很不想说,但那时洁的味道太浓了,要不是凛刻意用费洛蒙压过去,大概早就有一群Alpha袭击洁了吧。凛的味道真令人讨厌,想起来都生气。」

准备离去前凪诚士郎口气不快地补充,洁世一听得一愣,记起一双怵人的绿色蛇眼,忽而感到一股悸动,紧接着身体仿佛连同内脏一起发热,他暂且忽视那些,对着门板另一侧的白发Alpha大喊。

「凪!你要快点好起来!然后——然后我等着你赢过我!别让我失望!」

洁世一说罢感觉似乎有些惹人误会,他赶紧又拔高了嗓子。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会输你的!天才!」

说不明白谁给谁的期待更多,另一边的凪诚士郎搔搔后脑,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他在洁世一被抬出会场的一刻又和糸师凛打在一起,比如他差点要被撵出蓝色监狱,再比如他原本趁着手机没收前要送出的句子,只打了一个母音就被人草草截断。

晚了,没有来得及抵达的讯息,多说也是负担。凪诚士郎于是举起拳头轻轻捶在门板上,怅然一笑。

「好。就这么说好了。」



结局1-2:Love to death

见不到面的对话结束,帝襟杏里的声音又从广播器中悠缓响起,确认洁世一的抉择后,说明了接下来往后将会暂时使用特制的抑制剂,每日从腺体采样,将费洛蒙控管在水平线下。在反覆确认本人意愿后,拟好了应对父母的说词,一套问答下来像是制式化的公家手续,在表格打个勾,签了名就连人生一起送出。

一切都以不可抗力为由避重就轻带过,相关单位很快就送就会将第二性别转换的通知书寄到家里,但结番一事洁世一选择暂时隐瞒,至少等蓝色监狱结束过后。说到底在洁世一心中还有转圜的余地,糸师凛充其量是一种手段,他会作为Omega好好利用Alpha带给他的安定。

在药剂的作用下强行进入发.情期是场无庸置疑的苦难,没有任何缓冲的抑制剂能够解救他。洁世一毫无经验,像一张吸墨性良好的白纸为黑色浸透,任由被揉烂起绒,笔压烙下不可平抚的痕迹。过程中他几乎没有记忆,他也许又一次被进入了那个羞于言喻的地方,接纳了Alpha带来的情.潮与满足,清醒过后只有后颈再次热辣的疼痛和下腹无以复加的钝重感。他依稀记得糸师凛的声音,但是具体说了什么,盛大的晚香玉浪潮淹没了那些,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洁世一认知到自己的确掀起了改革,蓝色监狱为他延后了所有计画,从今以后有他参与的每场比赛都有相应的规则办法,向来共寝共浴的宿舍生活将有他独立的空间。

绘心什八告诉他特权是有条件的,他的标准不会因为第二性别享有优待,甚至会更加严厉。洁世一一边吞下大把五颜六色的药锭和胶囊,经过Alpha安抚和药物作用下,发.情期在两日后稳妥结束,他——洁世一,已经是被完整标记、拥有番的Omega了。

确认选手全体状态无虞,洁世一才跟着集合广播走出了生活三日的单人牢笼,踏入会场的一刻,掀起风波的当事者三人自然成为舆论中心,但没有多余时间留给流言蜚语,他们必须在五个国家中选择下一次进化的环境,限制时间九十分钟。

在这纠结反覆的期间,洁世一遭遇不同以往的对待,忌讳、轻视、侥幸,来自Alpha与Beta程度各异的目光聚集又散开。或许值得庆幸的是很多人依旧待他如初,无论是曾经交手的敌人抑或是暂时队友,剑城斩铁还有蚁生十兵卫,甚至新加入的前U20成员,他和这些人有过短暂对话,疏离地保持一定距离,目光挟带一丝不同以往的颜色。

想当然耳,一个充满其他Alpha气味的Omega对于同性相斥的他们来说是多么冒犯,洁世一对此并无怨言,没有人提起那天的事,包含之后在他和糸师凛之间的事——如果不算上马狼照英说了句活该的话。他只感谢蜂乐回依然是那个他所熟稔的蜂乐回,一派轻松地凑近,皱皱鼻子说这下洁也算同伴了,他们都得定时挨上一针。

「喔,我忘了洁跟小凛——那就不用打针了,我们还是不一样。」

蜂乐回苦笑着改口,有种令人不解的释然。洁世一不乐意继续谈及糸师凛,很快转移了话题,感谢蜂乐回那日出手相助。

「要不是有蜂乐帮忙制止的话,都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洁世一由衷感激,蜂乐回歪了歪脑袋,一边手舞足蹈地,形容得绘声绘影:「我想想喔,如果是那样的话凪跟小凛肯定会打在一起,然后洁的味道会吸引其他Alpha袭击过来,接着就大乱斗,最后所有人都被赶出蓝色监狱,大概是这样吧。」

洁世一想起来感到后怕,脸色一青,连忙合掌道谢:「我真的超级感谢蜂乐……!」

「说起来洁——」蜂乐回顿了顿,「变成……Omega的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说实话,还没有什么实感……感觉像做恶梦一样。」

「恶梦,吗?」蜂乐回跟着覆诵,敛下眼波,「感觉可以理解呢。」

「蜂乐也做恶梦吗?」洁世一不假思索。

「哈哈,你说呢?」蜂乐回耸肩,绽开笑,「不管怎么说,像现在这样还有机会继续和洁踢球,我很高兴喔!」

「当然,我也很高兴!虽然我们不一定同队……」

「洁不会是还在烦恼选哪边吧?我还以为洁早就决定好了。」蜂乐回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还在犹豫……」

「我觉得洁想得太复杂了。」

跟随你的心走吧,我的怪物是这么说的。蜂乐回说。洁世一豁然开朗地笑了笑,蜂乐回说他选了西班牙,说着边抬手,洁世一以为又要被劈手刀,下意识缩起肩膀闪躲,没曾想预判落空,蜂乐回仅仅是和他挥手就径自离去。

这段交谈令洁世一紧绷的心情舒展很多,他放眼望去,远远见到黑压压人群中的一抹桃红色,他正感到犹豫,千切豹马就风一阵卷到面前。

「千切……你还好吗?」

「嗯,总算是好多了。」

千切的状况恶化了。洁世一那会从凪诚士郎那里听说便始终挂心着,这下确认到千切豹马的状态,看他神色自若便放下心来,他咬了咬唇,正准备躬身道歉,脑门就忽然吃了一记暴栗。

「嘶——痛——」

「准备干嘛啊?笨蛋洁!」千切豹马不是滋味地往墙角一撇,「该道歉的人还堂堂正正站在那里呢,你不许道歉!」

「啊,对——呃不,」顺着看过去又匆匆别开眼,洁世一迅速改口,「对了,我也要谢谢千切当时替我出头……!」

「我只是因为有人味道太冲了,受不了而已。没什么好谢的……」千切豹马讪讪撇嘴,「倒是洁,决定好去哪了吗?你不会被那家伙威——」

「不不不!」洁世一忙不迭澄清,「我差不多决定好了!当然,是我自己的决定!」

「是吗?那就好。我跟玲王他们同一边,先过去啰!」

千切豹马用眼神示意,洁世一顺着看过去,先是看见了投影画面上的倒数计时,视线才辗转和紫发的少年Alpha对上,彼此都不免一怔,随后他身边一双饱含热意的灰色眼睛越过他穿过人群,穿越深蓝虹膜中的彷徨心事。

洁世一别开脸,且不提御影玲王也有恩于他,应该上前道谢,他现在还不能好好面对凪诚士郎。即便有后颈深刻的伤痕背书,他现在不再吸引任何Alpha——除了糸师凛以外的Alpha。

千切豹马率先用力拍了那两人的肩膀,趁着凪诚士郎被夺走注意力的瞬间,御影玲王靠向洁世一,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问候他的情况,表现得关心而不过分介入,恰如其分的距离感。

「我跟凪都选英国……洁呢?想好了?」

「我还在想……不过,应该和你们不同队。」

「嗯——那我们,又要做敌人了呢。」

「的确。」

这是他们从涉谷那次以来的阔别已久的交谈,洁世一感觉自己有更聪明的应对,御影玲王倒不介意自己被句点,提起几天前的关西游,替他可惜没去成,枕头大战值得一看。洁世一颇感遗憾地说也许下次还有机会,但话一脱口又懊悔自己嘴笨,他们还有下次吗?竞争意识可以轻易摧毁脆弱的伙伴情谊,下一次踏出蓝色监狱,他们都不会是原来的他们,谁能走到最后都没个准。

御影玲王好心不道破,只浅浅一笑说好,「凪那家伙去找洁说过话吧?前两天的时候?」他又问。

「啊……对。」

「凪也真是不死心啊。」御影玲王叹了叹气,「洁没关系吗?做了那样的约定。」

「这个……我拒绝过了。不过,」洁世一偏头笑得不好意思,「我觉得那样的凪很好,挺有他的作风。啊,并不是说我不劝他还是什么的……应该怎么说呢……」

他舒开肩膀,深蓝虹膜熠熠发光,坚毅而自信,「有本事就来吧,我也会有相对的觉悟应战的——Alpha又怎么样?谁吞噬谁还不一定呢。」

「哦——是这样啊。」

御影玲王一顿,半眯起眼睛似是含有深意。洁世一反应过来自己又说起大话,耳根不免一热,抹了把鼻子便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气味,沉静的木头香气。不曾想鼻子依然可悲地敏锐,他悄悄挪开一步,拉开距离。

「洁是闻得到的体质吧。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御影玲王自知压不住味道,颇感抱歉地拉好外套拉链,「看来我也得找时间去补个一针。」

「呃,不是玲王的错——」

洁世一忙摆手,有些弥补性地凑上前一步,然而他忽然撞上一堵肉墙,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股外力牵引到未知的方向。在时间范围内的移动是被允许的,身体却不该任由摆布,他应该感到不适与排斥。糖果般甜腻的香气随即解答,他昂起脖子看见银白色的蓬松后脑,准备推开的手松了松。

「洁,被我牵着也不觉得讨厌吗?」

他们钻出集合会场门外,顶着冷白灯光和监视器镜头,在廊道上面对面。凪诚士郎低下头问,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洁世一摇头,尽管被握着的地方有种令人惧怕的温热蔓延,Omega的身体本能启动保护机制,前额和后颈密密麻麻沁出汗水。

「只是有点……怕。」洁世一诚实回答,殷切地仰望凪诚士郎,「但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没有,没有讨厌凪。」

「哈啊……」凪诚士郎霎时松开手,转而抹了把脸叹息,「对不起,我太突然了。」

「凪怎么了吗?」

「太多人靠近洁了,我一直很想过去找洁,但玲王阻止我……结果他自己也跑过去找你,我就突然脑子一热。」凪诚士郎向前走近一步,不是滋味地看洁世一后退,拧紧了眉心,「我一想到不是只有我对洁——」

「什么——唔哇!?」

这回又被强拽着身形一歪,洁世一惊呼,后脑转瞬抵上厚实的另一堵肉墙,为一对精实臂膀固定在怀抱里。心理上的抗拒和生理上的迎合正面冲突,洁世一想要说不,身体却因为番的气息不由松软,几欲服从。

「别人嘴里的肉还要紧追不放吗?臭野狗。」

糸师凛的声音冰冷至极,洁世一不必抬头看也能想像他的表情,他怔怔看向灰色眼眸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心口发热。

「比赛还没结束吧……」凪诚士郎扳了扳脖子,蛮不在乎道,意有所指。

「我没工夫听丧家之犬在这里吠。」糸师凛吊了吊嘴角,晃了晃倒数计时的手机萤幕。

凪诚士郎还想说点什么,广播随即提醒剩余时间不到五分钟,命令所有选手回到会场。他咂一声,倒也干脆俐落地两手一摊,穿过两人身边,淡淡撇了洁世一一眼便回去会场内。

「凛……放开……!」

岔不上话的洁世一终于发声,他勉强挣脱开来,愤慨望向那对冷淡绿眸,忆起此前他们曾经这般对望,伫立在冷色廊道上,他像无力的兔子被蛇钳制呼吸,而他依然拥有相似的紧束感。

可是糸师凛不同,他的眼里蕴含了数种洁世一尚且不认识的波涛,那是一开始不曾目睹的、新鲜热活的情感。与此同时暗香浮动,晚香玉从地面匍匐前行,卷过脚踝,沿着小腿肚上攀,循着脊梁骨,弯过腰杆,直到抵达心脏。

洁世一背脊发麻,没来由地犯晕,脚边踉跄,糸师凛立刻抓稳他,一如过去俘获他无数次。

「我不是说过了吗?看着我就好。」

蛇信颤动,糸师凛俯下身低语,绿眸缓慢翕动长睫。

「你敢挪开眼,我就咬烂你的脖子。」

阴冷目光如刀锋吻过眼眸,刺入灵魂唤醒记忆。绿眸的蛇衔着晚香玉,蜿蜒在蓝色花丛中不时监视着远处目光炯炯的白色野犬,柔软骨骼环过少年脖颈形成无解的圆,湿冷蛇皮熨贴燥热脉搏,纠缠的一对吐息形成甜馥而清雅的澎湃香气。

热潮涌来那夜,他独自一人蜷缩在坚硬而不稳的临时睡床,两腿间汩汩流出香甜的黏稠液.体,他无所适从,只能紧紧攥着一件薄薄的汗衫,依附上头残存的Alpha气味借此抚慰自己。周身仿佛窜起火星,他拼命喘息,空气挤不进肺部,他感觉快要窒息,旋即那梦魇般的香味窜进鼻腔,他忽然活过来,意识在势不可挡的掠夺中一点一点埋没,又慢慢死.去。

用力到泛白的指尖挠破汗涔涔的蝴蝶骨,颠簸之时抖动的碎语裹挟一片片鲜红.肉.块,每一片捡起来都是被撕得粉碎的真心,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不介意你要给谁,我只要你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看着我。

他回头奋力回应,妖冶森冷的绿眸美丽而危险,诱惑的香气难以抗拒。牙尖穿刺肌理,是印记,是不可饶恕,是难以负荷的,几近致死量的爱意,填补他空洞洞的缺口,却又生生将他撕扯。

倒数计时即将归零,洁世一做出又一次选择,朝未知前进。

他会去到什么地方,那里又将遭逢什么样的对手呢?

洁世一沉沉舒一口气,心里非常清楚,其实他哪里也去不了。

他早已迷失在这座炙热又寒冷的沙漠,至死方休。


结局1END






结局2-1:10% or 0%

深蓝瞳孔失焦,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半空,洁世一感觉置身在梦境,可是他没有主导权,他脚下的路已经走了一半,半途而废也许亦然代表了他至多只能到此,他无法在蓝色监狱走到最后。

走了一半的路清晰可见尽头,另一条平行的路面则坑坑洼洼,且布满荆棘。应该选哪条显而易见,自私到底是最好的办法,他不就这么一路走来,将多少梦想踩在脚底下。

可是,那里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吗?

天花板的广播器窸窣发出杂响,一个温婉的女音悠悠传来。

「洁君,你身体还好吗?」

洁世一愣了愣,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帝襟杏里,站起身抹掉手背上的血痕。

「我……很好。」

这次洁世一没有说谎。大抵是点滴里头的药剂发挥作用吧,他现在的确感觉要比来时舒适许多。

帝襟杏里松一大口气,「呼!太好了,虽然洁君还必须待一阵子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得等其他选手都稳定下来才能放洁君回去呢……」

「不,是我的问题,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对了,因为可能要麻烦洁君在这里过夜的关系,行李先帮你放进来了,放在床的另外一边,然后洗漱的话,浴室里面应该都有基本用品,如果还缺什么,可以随时提出来。」

帝襟杏里说着的同时,洁世一听见身后传来类似什么固体缓缓开裂的声音,他回头顺着声音看,原本空无一物的白色墙面出现整齐的缺口,一道门无中生有。他走到床——病床的另一侧,确实找到了抵达时交给工作人员的行李袋,虽然手机不至于好心归还,但已经算是特权中的特权了,就因为他的第二性别在几个小时造成的莫大骚动。

手机——洁世一像触电一样猛然收回手,一行字跃进视野之中,那时他正要交出手机和行李,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单纯地讯号延迟,讯息才恰好送到他身边。

那是发送者趁着没收手机之际勉强传来的一句话——我等你。

拉上行李袋拉链,洁世一抽了抽发酸的鼻腔,在监视器无法触及的死角垂下脸,半会才站起身,朝广播器的方向躬身行礼。

帝襟杏里像是没注意到这些,支吾着声欲言又止,不料洁世一扬声打断,问她能不能转告绘心什八,就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咦!?现在就决定好了吗!?洁君你确定不多想想——」

光凭声音都能想像帝襟杏里在另一头手忙脚乱的样子,洁世一正准备重申,广播器忽而撕开一声刺耳尖鸣,紧接着绘心什八漫不经心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半模糊的语句同时间伴随着簌簌的仿佛吸取什么东西的声音。

「洁世一,你确定你现在就要交卷了吗?」

洁世一对着广播器点头,「是。」

「好,你说。」

握了握拳,洁世一牙一咬,「我——我的答案是,第三种。」

「哦?」绘心什八扬起声调,「别告诉我你要交白卷?」

「不!不是的!」洁世一反驳,反驳后懊恼,咬着下唇犹豫半晌,「我只是想,如果说我选择另一个Alpha完成剩下的标记呢?」

「我刚刚难道说得不够明白?」喀一声像是重重往桌上放下什么东西,绘心什八语带不耐地说,「只有50%或100%,还不清楚吗?」

然而洁世一并不死心,「我知道!可是,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吗?总不可能都是0%吧……」

「我只想要确认这点,绘心。」他说,直视监视器镜头闪烁的红点,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他眼底的坚定。

长久的寂静后,绘心什八悠悠道:「在标记不完整的情况下接受第二个Alpha,成功率就算不是0%,失败了也和0%没有区别。」

「那么,我想试试!」

「洁世一,你好像还是没弄明白。」绘心什八声嗓变得严峻,「你知道我是可以强行安排你直接完成标记的吗?」

「但你没有这么做,你认为我别无选择。」洁世一毫不退让,「可要是我像你说的那么好预测,我又有什么值得你惊喜的地方呢?我说错了吗?」

「的确。你没有说错,不过我们谈论的可是你的将来。」绘心什八冷笑,「你要为了那不到10%的可能性冒险吗?太鲁莽了。」

洁世一只是摇头,笃定地说不,不是鲁莽,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他弯弯嘴角,神情有份旁人难以理解的雀跃。

「10%也好,0%也罢,无论可能性有多少,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我会一起吞噬,我不管什么第二性别,我要走我自己选择的路。」

这是我的利己……洁世一说到尾才拾起羞耻心,烧红了耳根越说越小声,无措地垂下脸,头顶翘着的两撮头发不听话地晃了晃。

绘心什八怔愣了一瞬,忍不住发笑,洁世一被这一笑吓住了,又抬起头盯着监视器镜头,困惑不已。

半晌,绘心什八停住笑,「哈啊……真是离谱的利己主义者啊,连自己也在吞噬对象内吗……」

绘心什八注视着画面中的少年,青涩的面孔已经没有早前的彷徨,他不知道是什么致使他下定决心,就在这短短数十分钟之内。但他并不讨厌狂妄的孩子,即使那过剩的野心和自信会令他自毁前程。

打磨的过程中若出了差池,总会有几颗不堪负荷的原石碎了一地,最终只能丢进垃圾桶里。那么洁世一会粉身碎骨吗?或者他会出乎意料地绽放更强烈的光芒呢?

「我理解了,洁世一,你是无可救药的笨蛋。」绘心什八长叹一声,「是笨蛋,也是开拓者。」

「那是……可以的意思吗?」洁世一呆呆回问。

「当然。你的未来,由你做主。」

看见画面中的少年绽开笑脸,绘心什八无奈地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两纸匹配报告,扶了扶镜框。

「虽然我大概知道你想选谁,不过姑且来对个答案吧。」

绘心什八抄起遥控器切换画面,才将一张证件照扫到洁世一面前的白色巨墙,就见他忸怩地点了点头。

揉了揉眉心,绘心什八吐了口气,回头瞥见帝襟杏里捂着嘴,像是目睹了连续剧中男女主角破镜重圆那样一脸感动。虽然他懒得插手,不过他记得这心软的女人刚接受了其中一名选手的会面请求,这不凑巧,连提都不用提了,直接奔着结论冲去。

即便他们的结局,不一定能够迎刃而解。

「那么事不宜迟,洁世一,你稍微整理一下吧,十分钟后会有人过去给你打针。」

「针……?」

「诱发Omega发.情期用的。为了立刻见效,剂量是寻常的三倍左右。」绘心什八说,「请不用担心,这是人体能负荷的最大剂量。」

「好……」

「你选择的对象,会按药效发作的时间到达你那里——你只需要等待就好。」

「是……我知道了。」

「我不会问你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不过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绘心什八挑起眉端详格外温顺的洁世一,「希望你明白,蓝色监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我知道,蓝色监狱不能再因为我拖延了……」洁世一顿了顿,「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刚刚说的这些,都已经决定好了吗?」

「不然呢?别跟我说你临时反悔。」绘心什八语气上扬,端看洁世一要怎么回答。

「不,不是反悔……」洁世一低头沉吟,「那我能提个小要求吗?」他接着朝监视器镜头举起手。

洁世一大概没发觉自己话抢在动作前脱口,绘心什八抱起胸哼一声当作允许,镜片后的双眸随着画面中蠕动的唇瓣而一点一点睁圆,帝襟杏里按捺不住靠到一旁低声劝阻,他抬手一挥,咧开笑说无妨。

「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你的觉悟吧。」

广播咯一声切断,墙面上投影被收回,洁世一顿时像泄气的皮球颓下肩膀,发呆了半会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不安与恐惧胀满了胸膛,但他可以确信自己并不后悔,他现在有相应的身分做出回答,他要取出那张一直安置在心底的一张门票,告诉那个人,他愿意再一次踏进那座甜味乐园。

十分钟很快过去,洁世一按指示摁着用酒精棉块摁着刚打了针的小臂,望着工作人员离开房间,仰起脖子看天花板的自动关上镜头的监视器,谨记这个房间将在三小时后失去隐私,约莫半小时以后药剂生效,与此同时那扇金属门板将会迎来新访客。

不曾想敏感的体质带来预期外的奇效,才过了十分钟,洁世一便感觉体温升高,他坐在床沿,遥望着门口,思绪时而远离。

待经过剩下的二十分钟——煎熬的二十分钟过去,洁世一被反覆的敲门声唤回神,摇摇摆摆走近门口,前额铺上一层晶莹薄汗,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凪?」

洁世一靠向门边的墙,扶着门框,视线仿佛越过金属门板看见了顶着蓬松白发的Alpha,庆幸地想设备先进真好,这道门做得到完美过滤所有气味,却独独将声音如实传达。

「洁?你听得到我吗?」

「可以……」

「你的声音有点虚弱,你还好吗?」

「很好,很好……」

「我还在担心没打抑制剂就过来见洁会不会有问题……这扇门好神奇,什么也闻不到。」

「是啊……还好闻不到。」

洁世一答腔道,仿佛同凪诚士郎一般松口气。

可坏就坏在他太熟悉凪的气味了。洁世一拢紧两腿,难堪地感知到下身不断分泌的湿意,他不由离题地猜测自己现在是什么味道?既然作为Omega,一个称职地勾引Alpha的Omega,想必是恬不知耻的味道吧。

将所有时节正好的烂熟果子全扔进锅里熬上半天,你总会忍不住开动,用奶油刀、茶匙甚至赤手,你会想尽任何办法尝上一口——有人这么形容过发情中的Omega如何影响Alpha,洁世一从未细想过,现在自己作为主角的一员,他却又置身事外地想像,凪会如何享用他。

只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他不再是凪诚士郎求的那个完整的洁世一——这次他若将再次选择权交到他手中,他仍会选择自己,选择这个被占有了一半、残缺的洁世一吗?

他已经掷出余下的筹码,却没有自信能够赌赢这局,0或100,是哪边?

「呐,洁……你……你是Omega吗?」

门板另一端的凪诚士郎浑然不觉,兀自问出口。洁世一嘲讽地扯开笑,一样的问题,一样的人,却不能是一样的答案。

「是……很遗憾。」洁世一说,眉心抽搐。

「啊——果然啊。可恶。」凪诚士郎玩笑中带着懊恼的声音闷闷响起。

「凪对不起……」

「如果是电影的事情,洁已经道歉过了不是吗?」凪诚士郎说,尾音苦涩咽下喉头,「那不是洁的错——那时,洁在凛那里吧。」

「我……」洁世一一时呆住了,像只拼命汲取氧气的金鱼张合着嘴巴,声音延迟了半会才吐泡一样吐出,「对……我去见凛了。」他没有多余解释,也没有气力解释。

「我就猜是这样。」像是释然一般地,凪诚士郎吁一口气,「那洁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到家了……还是?」

「我到家了……」

「是吗?」

那就好。凪诚士郎笑了笑说,又说如果不是,那么他会后悔那时的自己应该过去接一程,他都跑了那么多趟,不差再多一次。洁世一听不明白意思,凪诚士郎便咕哝着还是解释真麻烦,支支吾吾半天才肯老实交代。

「我呢,那天等不到洁,所以就跑到琦玉了……明明不知道洁住哪,还跑去洁的高中,想到洁可能会经过车站,又折回去,等了很久很久。」

说起来太蠢了,我原本不想说的……凪诚士郎嘀咕道。洁世一瞠目结舌,愣了一瞬,心跳仿佛更加剧烈,他捂着胸口,用力平稳气息。

「为,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来了……」

「说了,洁会愿意见我吗?」凪诚士郎苦笑,「不过还好我忍住了,要是我真的见到洁,我一定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对不起……我——」

「洁,不要再道歉了,我没说过要放弃。」凪诚士郎打断。

「咦?凪你刚说什么?」

大约是高温影响身体机能,洁世一眼前模糊了一瞬,连带着声音像被一层玻璃隔绝在外,他重复问了一次。

「我是说——我没有放弃洁。」凪诚士郎说得有些臊,「我知道洁选择了凛,可是我就是不能放弃。」

真的很蠢吧?凪诚士郎自嘲道。洁世一摇头,攀着门框的手指松了松,脚下一软,原地崩塌的瞬间连忙拍到门板,嘭地一声轰然作响。

「什么声音?洁?你怎么了吗——」

洁世一撑着地板小口喘息,仰起脖子茫然望着门板。

他要全盘托出,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

「凪……如果我说,我没有选凛呢……?」



结局2-2:Never end

门外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听不见,洁世一垂下脸,前额抵着门板,高温很快捂热了原先冰凉的金属,他接着用侧脸去贴,渴求多一点凉乎的东西替身体降温。

「……洁?你说——你是说你没有选择凛吗?什么意思?」凪诚士郎问,几乎一字一顿地,末了像是不敢置信,自言自语又说:「是我幻听了吗……?」

洁世一头一次听他语气如此慎重,听到最后不免杀风景的想发笑。

「凪没有听错……凛的标记不完全……所以,为了继续留在蓝色监狱,我必须再找一个Alpha重新标记——」

而我选了凪。洁世一尽可能回答得具有逻辑性,但他自己说到尾,连自己都想问自己,是啊,为了留在蓝色监狱,最万无一失的选择应该是糸师凛,贸然接受标记者以外的费洛蒙,他——他肯定是疯了。

填补缺口的最后一块拼图就要永远失去,他的理智不断咆啸,然而滚烫的热潮席卷他的灵魂只余下碎片般的记忆,每一块碎片都有他和凪诚士郎,他的迂回与逃避以第二性别作理由,事实上没了那层壁垒,他只能赤手空拳,再也没有任何武装。

「我知道……绘心跟我说过了……可是洁……你怎么……」凪诚士郎慌了,有些语无伦次,「洁你,为什么?这样,不对,我会误会的——」

「没有误会……」洁世一虚弱地笑了笑,「搞什么啊天才,事到临头结果慌了吗?」

球场上挑衅的语气,声音却虚浮无力。

凪诚士郎抹了抹脸,双拳抵在门板,脑子乱成一团纠结的黑线,「我怎么不慌啊……」

「嗯……是呢,毕竟突然要凪接受我,果然很难吧。」洁世一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立场说这话呢……」

「你知道这么做,你可能会——」

「我当然知道。」

「那洁——告诉我,你是说真的吗?」些微颤抖的声音,「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这件事。」

洁世一吐了吐气,高温令他感到恍惚,靠着门板也只是勉强听清了内容。

「——当然是真的,凪。」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凪诚士郎,我希望你标记我,我没有开玩笑。」

「对不起,欠你的答案,这么久才还你。」

他再次道歉,说罢心想凪诚士郎又会纠正他,他却只等到了一句瓮声瓮气的「开门」。

「门本来就是开的……开关应该被藏起来了……是我拜托绘心这么做的。」

因为我比你要任性,任性地想再一次确认,确认你仍然想要我。如若不是这样,我宁愿一直煎熬下去。

这句话洁世一藏在心里,他贴着冰凉的金属门板,漫不经心提醒:「不过凪你,你要考虑清楚,我已经——」

他做好了要一个人度过热潮的心理准备,不料偌大的气体压缩声伴随门板晃动,他往后一跌,惶然昂首撞进了波光荡漾的灰色眼眸,甜蜜的香气簇拥而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洁世一被轻易捞了起来,抛在那张不甚牢固的简易病床上,金属门板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

这个房就在转瞬间摇身一变,变成了甜蜜的牢笼。炙热的呼吸连同重量欺上前,洁世一闪躲开来,「凪,等,我,」

「等什么?」凪诚士郎呼呼低喘,双手撑在洁世一左右两侧,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忍耐,眉宇间满是被打断的不悦。

那样迫切的神态大约是洁世一第一次见识,Alpha独有的侵.略性.费洛蒙几近呛鼻,他猛地倒抽一口气,甚至来不及感到任何排斥的情绪,连忙把头低下去。

「不是,凪,你真的想好了吗?我——跟凛——」

「所以呢?」凪诚士郎没等洁世一说完,反问的同时间吻住他的眉心,唇瓣掀动着颤动那块汗湿的皮肤,「我等得够久了。」



///24章R部分请移驾到凹三观看///



赶在时间以前收拾好仪容,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进到房里,首先为洁世一抽了一管血,接着包扎起他手上和身上,连同后颈处的所有伤口,最后将各种不同作用的药丸递到他手里,仔细确认了状态并交代他应该在什么时候服下什么药。

「看起来Omega接受良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报告结果出来以前,请不要掉以轻心。」工作人员耳提面命道。

凪诚士郎同样挨了一针,身为Alpha的他本就具备标记复数Omega的性能,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因此这一针也仅只作为中和,快速缓冲Omega所诱发的情潮,最后用除味剂去除费洛蒙的味道,以免影响到其他Alpha。

「凪!」在凪诚士郎即将跟随工作人员离去之前,洁世一赶忙叫住他,伸长了缠满绷带的脖子,「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选择我!」

工作人员向凪诚士郎比了个数字一,率先走出门短暂放两人独处。灰色眸光一沉,他搔着后脑回头瞥了洁世一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拢了拢。

「洁……只想跟我道谢吗?」

「当然!」同样缠着绷带的手掌放在膝盖上,洁世一难为情道,「因为凪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做……所以,我当然感谢你。」

一声叹息过后,「洁,我喜欢你。」

凪诚士郎的告白来得唐突而文不对题,洁世一不解地偏偏脑袋,脸上的红晕让人难以辨明来自于生理或心理。

「这我当然知道!我很谢谢凪……但是喜欢什么的,我觉得我自己还不能——」

「好了,洁,我知道了。」

——不能比得上凪的。洁世一想这么说,可凪诚士郎冷不丁截断他的话语,看那双暗了一个度的眼睛恢复亮度直视过来,笨拙的忠诚不变,藏不住的喜爱倾泻一地。

「洁也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好了。」

敲门声响起,厚重金属门板缓缓开启,凪诚士郎点点头走了出去,用余光做道别。

过了很久,洁世一才知道自己烧红的耳尖无关生理问题,他按时服下五颜六色的药丸胶囊,白色巨墙随之亮起的投影画面是绘心什八捎来的检测报告结果,不紧不慢地揭晓他这次豪赌还算成功,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一种失败。

「那是什么意思?」

洁世一着急问,绘心什八将报告翻页,平声道:「覆盖成功了,但却只是一时性的。」

「为什么永久标记会失败,可能的原因有几点,一是你的受器已经损伤,二是标记中也许出了差错,又或者——」绘心什八盯着手中的报告,照本宣科一样冷淡朗读,看到最后一行顿了顿,「没事。原因就差不多这样。」

「洁世一,你在此后的每一次发情期依然要接受你的Alpha重新标记,你们不能像其他结番的伴侣一样,明白吗?」

就算是八成也算圆满大结局了,尤其对你来说,不是吗洁世一。绘心什八抬着眼镜道。洁世一乖巧点头,大大吐气总算放下心,他不断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外人都能瞧得出这稚嫩的Omega大约连心都烙上了Alpha的标记,只有本人还不知情,仍嘀嘀咕咕地说太好了,压根忘了自己浑身是伤,将一切归功于他人。

连线画面切断,绘心什八再度将目光扫过报告最后一行——匹配度过低。他大手一挥,将报告扫进废纸篓,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蒙在掌心底下的唇角扬起。

他何其有幸,能够一次见证到两种奇迹,而奇迹引发的连锁反应,涟漪会一圈大过一圈,最后扩张到整个湖面。

除却伤口还不能痊愈,洁世一基本恢复良好,甚至从未出现过任何一点负面反应。经过药物控制,发情期顺利结束,于是绘心什八宣布两日后集合所有选手,洁世一将不具威胁,他会带着全新的气味无声威慑其他Alpha。

在选择五大国家的九十分钟内,洁世一始终待在凪诚士郎所能触及的保护范围,他们最后选择前往不同的国家,令众人讶异他们分道扬镳,同时也感叹两个利己主义者,竟可以违抗天性理智抉择。

洁世一与一些旧时队友或者敌手前后有过对话,爱空不给颜面地调侃他玩得开,蜂乐回和千切豹马不约而同地替他出声,那会几个人聊得正欢,凪诚士郎至头到尾都杵在洁世一背后,下巴抵在头顶,压扁了两根小草,半阖着惺忪的双眼监视众人,像头称职的看门犬。

「洁跟凪,这样分房有关系吗?」千切豹马问。

「帝襟小姐说没问题的,而且说好像每天会给我们一点时间见面,不需要通过申请……呃,就是那个,因为和番分开会间接影响身心什么的,所以……」

特权啊特权。蜂乐回故意起哄,洁世一本就解释得满脸通红,不像凪诚士郎一脸坦然,还咕囔那点时间不够。一下子解码了话外之音的爱空老成地笑了笑,用肘子顶了顶毫不害臊的Alpha,让他看看场合说话。

倒数计时剩下最后五分钟,众人一哄而散,纷纷站在所选国家的通道口前等候进一步指示。洁世一只身走向其中一个通道口,不经意撇过会场一角,心一紧,匆匆收回视线。

不曾想有人迈开步子,毫不避讳地来到身前。

「就这么想当狗主人吗?」糸师凛皮肉不笑地说,蹙起眉,「浑身狗味,臭死了。」

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洁世一又往后退了退,警戒地瞪视面前曾经短暂占有他的Alpha,无论他是不是因为本能留恋过他的气味,无论他有没有度过因为谁不在而空虚的夜。

他把那件衣服还给主人了,所以他们不会是他们,已经是他与他,是不相干的独立个体。

「你才臭死了,离洁一点。」

然而一双大手将洁世一捞到怀里,才依依不舍走远了的棉花糖香气瞬间又包围了他。从来温良的眸色罕见闪烁锋利刀光,柔软皮毛底下露出如狼一般的尖锐爪子。

「我以为你会更聪明点。」糸师凛并非回应凪诚士郎,绿眸直直锁定洁世一,「牵回你的小狗了,很开心吧。」他眯了眯眼,眸光闪过一丝无法区别的情绪。

「凛,凛才是吧……」洁世一慌乱脱口,自己也不明白和什么较真,「明明讨厌我,可是你老是……捉弄我,你不也很开心吗——」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讨厌你。」

我也没有捉弄你的意思。糸师凛又说,说得无比坚定,眼神中不掺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他把目光放到洁世一身后的白色忠犬,好笑地看进他神色里的戒备与惶恐,吊了吊嘴角。

「小心点,我不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遍。」

他说罢就俐落转身离开,徒留下凝结的世界,时间仍在孜孜不倦地倒数。

「洁……」

松软的发丝蹭过颈侧,洁世一猛地回神,安抚意味地扯开笑,「没事,凪,时间不多了,你也赶快过去吧……我们,晚上见。」

凪诚士郎点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倒数计时归零,广播传来提示语音,他是时候必须放手。

揣着一丝不安,Alpha回头望向属于他的Omega,稍稍停留几秒便笃定心思。他很清楚应该优先什么,他要提前冲到最前面,比任何人更快更稳,那其中包含洁世一,自然也有糸师凛。

站到新队友身边,洁世一走进随之开启的通道闸门,穿过通道口的一霎,他悠悠拾起一抹花香,恍惚瞥见匍匐在地的蛇依旧衔着晚香玉的花苞蜿蜒而来。

像那面蓝色花墙占领红砖,像那座甜味乐园犹待一人,仿佛唾手可得的,仿佛遥不可及的,炙热、寒冷、甜美、失真的夜与梦。

其实谁都没有放过谁,都怀着私心,要以致死量的爱或期盼,奢望独一份的谁。

而这远远不是尽头。



结局2 END

全文完




试好多次了一直不通过

成功再另外发一篇后记

非常感谢看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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